文/周安邦

　　Remember 1

　　这是一个飘雪的城市。

　　今天，我选了一件最喜欢的有着毛茸茸帽子的外套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前面说过了，这是一个飘雪的城市。于是每当冬天来临，白色的小精灵就悠哉游哉地飘摇下来，落在我的帽子里，肩膀上。 现在我用手接住它们，看着它们融化在我的手心里。

然后我便笑了——我想我是喜欢这雪的，喜欢这雪的白。

　　去学校的路并不长，这会儿我已经走在了校园里。 还是清晨，四周还很谧静，白皑皑的雪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甜蜜。 我带着这样愉快的心情走向班里。咦，门怎么开了？难道有人比我还早吗？

　　我走过去，轻轻推开门，靠窗边的位子上坐着的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说熟悉，是因为她是与我同班2年的丁小雪；说陌生呢，是因为这两年来，我们说过的话还不到二十句。 因为我是组长，通常都是我对她说，“交作业了。”而她总是一副漠然的神情，看着我，然后摇摇头。 我大概是有些受不了她眼里的冷，以后也就不再多问了，反正大家都觉得她不交作业是很正常的。她也渐渐被人遗忘。

　　“丁小雪，没想到今天你这么早。”我预料到不会有回应的，于是自顾自坐了下来。

　　“我想来这里看雪。”她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抬头。说实话，我似乎从没听过她的声音，然而更没想到的是，原来她的声音真的如银铃般悦耳。

　　“你也喜欢雪吗？”我试探性地问。

　　“嗯！”没想到不但迎来她的又一次回答，还收到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

　　其实，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煞是好看。

　　“桉桉，你也喜欢雪吧？”

　　我点了点头。她笑得更开心了，还说，“那明天一早，我们还来看雪吧。”

　　“嗯，好啊。”看到她那么开心，我的心也像突然打开一片天地般地开朗起来。这，就是朋友了吧。

　　Remember 2

　　我们如约每天早早来到学校看雪，直到冬天的结束。直到他的到来。

　　他和阳光一起到来，脸上是如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明亮的眼睛，微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表露无疑。 他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站在讲台上说：“大家好啊，我是新来的林白。”

　　我和小雪是同时抬头的，同时看到他那湖水般明澈的眼睛和干净的笑容，然后他乖巧地转过身去，同老师说：“我能坐在她的旁边吗？”，老师宠溺地笑了，于是他就成了我的同桌，一个注定要引起我注意的人。

　　课间的时候总有男男女女过来跟林白搭话，可他都客气地拒绝了。等到人群终于散去，他便问我：“嗨，新同桌，认识一下吧？”

　　“你好，我叫莫一。”我伸出一只手，他握了握，又笑了，我忙把头转到一边去。

　　“你好，我叫丁小雪，莫一最好的朋友。”小雪好听的声音响起。

　　林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灿烂无比地说：“那我们也是好朋友了。”小雪也笑了。 然而，她竟然对一个才认识一秒钟的男生绽放了她最美的笑容！我愕然，无语。因为我了解她——她与我以同样快的速度喜欢上了眼前这个叫林白的男生。

　　Remember 3

　　那几天，到处都充斥着对林白的议论。

　　“听说他可是个高材生呢！”

　　“是呀，理科可是一级棒呢，好像拿了很多全国奖项。”

　　“哇！简直完美啊！长那么帅，家境又好……”

　　……

　　各种关于他的“传说”不绝于耳，版本也大致相同：他，一个富人家的孩子，父母在国外，一个人住在国内，成绩优异，理科极棒，待人友好，目前没有女友。所以，他一点也不神秘，只是让人忍不住地羡慕。

　　后来，与他渐渐熟络了，我也就知道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只是他的朋友一直不多(爱慕者倒是几箩筐)，现在想想，其实能算得上朋友的也许也只有我和小雪吧！

　　我们仨是“铁三角”，别的女生羡慕死了，可也只能羡慕了，林白成天与我们腻在一起，谁也插不上一脚。而我们不仅是“铁三角”，还是“等边”的，谁也偏不着谁，只是我会偷偷多看林白几眼，而平日里冷山般的小雪在他面前却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猛烈地跳动着。 有时我会自嘲，这个一点都不白的林白像施法术般将我们二人交换了。

　　Remember 4

　　在一节极其平常的自习课上，林白悄声对我说：“莫一，今晚有流星雨，我们仨去我家的那个特别高的天台看吧。”

　　“好啊！”我对他的话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哎，只是一切的邀约都是“三人行”的啊！

　　吃过晚饭后，我就狂奔去了林白家。一路上，心脏就像要跳出喉咙，也不知道是剧烈运动所致，还是因为马上就要看见林白兴奋的。

　　我一直跑啊跑啊，就那么冲上了天台，心里想着，也许自己能单独跟他相处一会儿。可我这会儿已经听到了天台传来的话语声，心里凉了凉，但是还是带着余下的微笑想快乐地跟他们打招呼，可是——

　　“这，是真的吗？”是林白的声音。

　　“是啊，林白。”奇怪，今天小雪的声音怎么不像往日在林白面前的那么响亮？我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然后是衣服摩挲的声音，我再也顶不住好奇心的驱使，偷偷朝里看了一眼。天，他们正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啊！而在我还没有完全接受眼前的事实时，林白却又往我的心上捅了一刀，他说：“小雪，我也喜欢你啊，我要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们看上去那么专注，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看眼前的这一幕，要我怎么忍受，怎么能忍受？双眼胀痛起来，鼻子狠狠地一酸，再也忍不住的泪水悄然落下，我的肩膀抖动着，手心汗湿了，抽噎声不小心迸发出来，他们终于抬起头，看到了我。

　　一片死寂……我不用抬头也感受到了那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于是扭头，跑了。这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身后隐约传来他们的呼唤声，我只当充耳不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比来时的路要长几百倍，几万倍。 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提醒着我：你要跑到什么时候啊？ 可我一点儿也不想停下来，就算要我跑到地狱里去，我也不想停下来，不想停下，不想停下……

　　恍惚中被人抱起，似乎听到林白带着哭腔说：“我们三个再也不要分开了，莫一，你振作起来啊……” 我应该是笑着闭上眼睛的，因为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流星划过去了。这样，我们三个就会永远在一起了吧。

　　Remember 5

　　后来，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在一起了。而林白和小雪也当着我的面儿在一起了。他们还特别欢喜地要我做他们的见证人，我笑呵呵地答应了。因为直到那时，他们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转身跑掉，他们以为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破坏了我们三个之间平等和谐的气氛，他们以为我很快就可以适应了。自从那天之后，我就真的没有除他们之外的朋友了，话也从我的嘴边溜走了，只是见人就笑。 同学都觉得奇怪：这以前那么疯的莫一，如今倒成了林妹妹的转世了。其实我也觉得奇怪，我怎么就成了林妹妹的转世了呢？再看看身边活泼的小雪，我突然有一种邪恶的念头：是她把我的活力和快乐都吸走了。

　　我为自己的这一想法而害怕起来：不是总劝慰自己吗？“雪”和“白”总是要在一起的，你不能跟林白在一起只能怪自己名字没取好。可每当我看到丁小雪都忍不住要恨起来：她对我那关心的眼神一定都是装出来的，装给林白看的！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感到自己的思维在飘絮，混乱不堪。我已经无法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微笑的面孔了，我知道自己就要从“多余”升级为“负担”了。不行，我要离开。

　　做出这样的决定后，我毅然搬到了南方，与外婆生活在一起。这里，没有雪，没有那雪的白，我在学习遗忘，忘掉自己不辞而别后他们的追问，忘掉自己离开时又有多么不舍，忘掉林白说的：“我们三个再也不要分开了。” 看来那流星最终还是没有乘载上那句话，那句代表了我的心愿的话。

　　Now

　　现在，我在这间海滨小屋里，与小雪一道在这里小住几天。

　　十年后的今天，我们在一起，心照不宣地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却谁都不想提起。只听到窗外汹涌却寂寞的海浪声。

　　我只知道，后来他们并不算美满，没几年他的父母就接他去了国外，于是他们各奔前程。他走后，小雪一直沉默着，直到我用E-mail 对她说：“他走了，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在这个明亮的早晨，我们十年后的再次相会，心照不宣地想着他，却也不想提起。都只是更愿意面对窗外的海风。

　　最后，小雪突然问我：“那个时候，你也是爱着他的吧？”

　　我笑着说：“也许我现在还爱着他呢，可是，你看，”我指着那片大海对她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要从明天开始了，就从今天起，我们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小雪微笑着向我点了点头，那微笑正如我第一次与她搭话看雪时一样美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我禁不住也朝她笑了，那笑容中有着同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