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丽
余季从明媚面前经过时响亮地吹了声口哨。那时明媚正沉浸在初冬柔和的阳光中，幽幽地想着心事，风拂过她细细的长发。明媚一脸错愕地扬起头，看到余季熟悉的背影隐没在林荫深处，她想跟上去，却始终没有迈开脚步，因为苏南正抱着两盒冰其淋一脸幸福地等着自己。
那天是她的生日。
A
两个月前，明媚随妈妈回到这个离开了五年的宁静小镇的第一天，便遇见了余季。一个男孩，抱着大捧鲜艳的红玫瑰挤公车，众目睽睽下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明媚笑盈盈地望向这个180CM的挺拔少年，在拥挤的人群中仔细呵护着胸前欲说还休的心事，面容有些焦急。
“那个拿花的同学，这儿来坐吧。”
明媚微笑着向他示意，接着站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太紧张手中那束娇嫩的玫瑰吧，男孩没说任何推辞或感谢的话便径直走过来坐下。
公交车陆续有人上下，过了几站，明媚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男孩的旁边。馥郁的芬芳在明媚的身边蔓延开。男孩不说话，十指相扣握住花束，眼神飘荡在窗外。
“你好，我是明媚，阳光明媚。”男孩回过头拍了一下明媚停留在空气中的右手。“余季，男，现年十七岁，中华人民共和国合格公民。”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和这些花很配哦！”
“为什么？”明媚眨着星光点点的眸子好奇地问。
“很配。”余季指指她一身火红的装扮。
“你说这个啊？”明媚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今天才搬来这里的，妈妈说红色喜庆吉祥，呵呵！”
余季没有说话，礼貌地笑笑后马上收住笑容，表情里有倏然而至的忧伤。公车围着这个不大的小城转圈圈，明媚和余季沉默地坐着，谁都没讲要下车。
“你到哪儿？”
“离开这么久了，这里变化很大，我想四处看看。”
“哦，那——你介意和我一起走吗？”
余季问得有些突兀，明媚有些不解，你买花送女友，我去干嘛？但是碰上余季明亮的眼睛，明媚不由得很顺从很乖地点头。
“她是我妈妈。”余季把玫瑰放在墓碑前，风吹落他眼角的泪水，四周的蒿草在傍晚鬼魅般恐怖起来，明媚有些后悔先前草率的决定。余季蹲在他妈妈的墓前抱着头流眼泪，肩膀微微颤抖着，很悲伤很可怜。明媚有些心疼，走过去默默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在十一月的夜风里。
余季是牵着明媚的手离开墓地的，他的手很大很冰凉。明媚急急跟着他的步子，心中有些东西在冰冰的月光中陷落：从未有过一个男孩子如此坚定而执拗地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开。被余季牵动的，除了纤纤手指，还有沉睡了十七年的爱情。
B
明媚开门时看到了那个曾经带着自己玩得天昏地暗的小哥哥。
苏南长大的样子很好看，清澈的眼睛，明朗的笑容，棱角分明的脸廓。苏南伸出双手对明媚做了个拥抱的姿势，明媚学昨天余季的动作拍拍他的手掌，害羞地低下头。
妈妈送明媚念县重点，与苏南同班。
去学校报道那天明媚似乎看到了余季180的身影。阳光从树缝漫下来，苏南骑着单车急速前进，明媚穿着棉布裙子荡着双腿走马观花地浏览着学校附近的风景。忽然一个背影突兀地闯如她的视线，来不及让苏南停下她就跳下车冲那个背影奔去，可刹那间余季的大个子却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阳光中，似乎刚才只是明媚的一场幻觉，她敲敲自己的头羞羞地红了脸。苏南赶上来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儿，并一个劲儿地说要是下次她还是这样莽撞地跳车，就再也不做她的免费司机了。他的话明媚一句也没听进去，只顾魂不守舍地盯着校门口，希望能再次和那个想念了很久的人相遇。
2月14日是苏南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他要求明媚无论如何也要好好陪他一天。他们去了离家最近的游乐场，嚼着爆米花舔着冰淇淋牵着手欢快奔跑的苏南和明媚似乎又回到了被遗忘的童年——苏南拉着明媚胖乎乎的小手下河摸鱼捞虾，折柔韧的芦苇棒子编织各式的昆虫和篮子，为她和那些讨厌的男孩子挥拳相向，即使被揍得满嘴血水也不妥协。每次明媚都会用手指去擦苏南殷红的鼻血，边抽泣边说：“苏南哥哥，你痛不痛，你千万不要哭哦，长大后我嫁你！”而那时的苏南总是很男子汉地拍拍胸膛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坐在摩天轮上时明媚找到了飞翔的感觉，当她听到苏南大声说的“我爱你……我爱你”一次次被吹散在风中时，心里忽然很难过，想念起刚才隐约看到的人影。
C
高三开学那天明媚终于看到在人群中卓尔不群的余季，他被几个痞子似的的社会少年挑衅着，神情冷冽。看到那些人手中的铁棍。明媚猜测即将发生的事情，心突突地跳着，狠狠地痉挛起来。尽管爱，可那一刻的她还太懦弱，还不敢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孩挺身而出。
明媚坐在教室里，忐忑地想着学校外接下来的一场厮打，心里很不安。身边的位置空着，苏南这几天神秘兮兮的，也不知在干嘛，今天开学第一天，他竟翘课。明媚终于还是不放心余季，当她慌忙赶到那儿时，看到一群扭打在一起的人，一旁苏南抱着手臂的指挥他们把余季往死里捶。
“苏南，住手！”明媚摇着他的手臂央求着。
“明媚，你怎么来了，快回去上课。”苏南脸上有些焦急。
“苏南，我求求你了，住手好吗？”眼泪哗啦啦地流出，她拉扯着那些挥舞着拳头的人歇斯底里地喊着余季的名字。苏南终于叫了停手，过来抓着明媚就走，她一边哭一边骂着苏南，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用力拉住她的“爪子”。
“明媚。”
明媚回头看到了衣衫不整满脸血痕的余季，她低头咬了一口苏南的手臂便跑开了。血迹如鲜艳的玫瑰般在余季雪白的衬衣上四处盛开，明媚扶着满身伤的余季站了起来，理理他凌乱的头发，心疼地说：“好了，我们回家。”并使劲瞪了一眼愣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苏南。
余季的家很小却很整洁。明媚把他扶到床上后便急匆匆地去买纱布和药水。
“我以前没学过包扎，要是你疼了就叫一声，我会轻点的。”明媚用纱布缠着余季有流血的伤口，恨自己原先那么自私离开弃他不顾。余季微微咬着嘴唇，一直盯着忙前忙后的明媚，轻轻地笑着。明媚把手停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了余季戴在左耳上的LOVE和戴在右耳上的HFC。
“那是我妈妈的名字，华芳晨，很好听是吧！”余季幸福的表情里有深深的悲伤，他给明媚讲他漂亮温柔的妈妈，讲他混乱的生活，讲他对明媚矢志不渝的爱。走时余季放肆地亲吻了明媚的长发，有些事她无法释怀：余季让她心动，她却怕苏南寂寞。
D
回学校后明媚一直没见到苏南，直到那天广播里通报高三五班的苏南因扰乱学校正常工作而勒令开除。苏南被开除了，开除了，开除了……
一个月后明媚接到了苏南的电话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因果：余季是苏南爸爸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这件事苏妈妈一直不能释然，所以苏南想当然地要为妈妈出气，最重要的原因却是，明媚老是在书上不经意地写余季的名字，这让苏南很心痛。
“苏南，以前的事不提了好吗，你现在在哪儿，回来吧？”
“明媚，你会原谅我吗？”
“以前是我不对，明媚一直在等苏南回来，她想他了。”
“明媚，我想回来，我想念书，我想你。”
电话听筒和窗外同时传来了响亮的口哨声，明媚从阳台上看到了灿烂阳光中苏南绽放的笑容，眯着的双眼和洁白的牙齿。
尾声
苏南在明媚的请求下向余季道了歉，毕竟是兄弟，他们除了惺惺相惜别无选择。父母的事情他们无法左右，但至少可以在经历一些鲜血淋漓的辗转后，用心爱彼此。只是有关爱情的事，三个人都只字不提。
横冲直撞的青春逐渐隐忍了模样，那一年的我们哭过，一季的潮湿，那一年的我们笑了，一辈子的明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