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汽水:下一站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2日 16:09 《星星物语》杂志

  文/肖瑜

  还好,还有三站路。

  公车里的冷气,包裹皮肤的姿态,自然妥帖。

  绮感觉到自己烈日下乖张的毛孔终于得以暂时安歇,头靠在阴凉的车窗,眯起眼睛。

  她的神情向来寡淡,只有自己了然内心的折腾反复。

  Eric在她的左边,不算宽敞的座位是安全的堡垒,被她用来粉饰两个人的幸福。

  她把这段日子的诧异、愤怒、矫情、懈怠、喜悦……统统扔在了车窗外边。

  第一站 瑞金路

  

医院门口的花店,米粉店,水果摊,便利店,拥挤的市井热闹。

  路灯都亮了,车堵着,梧桐树叶用矜贵让这个略显焦躁的黄昏显得不那么不堪。

  夏天令人疲倦,冬日清晨贪睡的被褥遥远而安适。

  冬天午后的第一节课,她带一只橙走进阶梯教室上公共课。她喜欢橙这种水果,鲜亮又不具有侵略性的颜色,果皮看似迷弱实则韧性,内心多汁,充满情感。两只手捧着橙子有迷人的满足感。当时,Eric坐在她的左后方,事先她完全没有注意。老师情绪亢奋,而底下大多数同学昏昏欲睡的当口,她从羽绒背心口袋里掏出橙,用浅口干净的指甲,慢慢剥,微微辛辣的的香气,调皮地四散开来。微熏中,不留神溅起的汁水直入她的眼睛,酸涩令她不停流泪,窘的无所适从。纸巾是从左后方递过来的。丝毫没有犹豫,抓过就拼命揉擦眼睛,像一场隐忍的战役,终于停歇,她才想起来感谢纸巾的主人——他有一对笑眼,这样的人天生喜气,人缘好,表情平静的时候像微笑,微笑起来像大笑,整日乐不可支。绮不自觉也回复了个规模不小的笑容,虽然,她并不常笑,这冲动令她心慌。

  Eric的笑声无处不在,篮球场,饭厅,自行车棚……她觉得,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被派来笑的吧。直到那一次。

  第二站 淮海中路

  巴黎春天和百盛间的十字路口,人头攒动。

  Eric突然说:“集体过马路的人们,好像被警察驱赶的牛群。”

  绮笑,答:“他们看我们也像被困在货车里的食用猪啊。”

  和Eric在一起的气氛,总是如八宝粥气味的桂花香,宜人甜蜜。

  Eric总是在笑的,但……

  校园露天电影,鲜少人捧场,古老的欧美片,也不知名。绮捧着半杯珍珠奶茶走到那儿的时候,已经演了一半,荧幕上的鬈发年轻女子拿一块餐布垫在草坪上,放上食物,阳光和风。觉得心静,只为这个镜头,坐下来。但很快,这宁静被后排的吵闹打破,那是几个大一男生,坐在那儿根本没在看电影,相互推桑、叫骂,她回头怒视提醒没用,张口准备训斥,被另一个声音生猛盖过:“不看电影就不要到这里来,走开!”是Eric,这一次,他的脸上完全看不见笑意,不暴躁但气势过人,那些男生灰溜溜地离开。

  原来,可爱的人是懂得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不笑。

  剩下的三分之一电影,完全模糊了。但记得Eric冲着她笑,记得他们并肩看电影时空气的湿度,记得低下头来看见他旧而扎实的levi's牛仔裤,记得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的无意碰触一如现在他们一起坐在公车里。Eric主动要求交换电话号码是明显的暗示吗?绮几乎没有考虑的在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掏出手机,忙不迭的样子令事后回想起来尴尬。

  短信并不频繁,但间隔不会超过五、六日,都是些轻松但不乏热情的句子,恰如其分的尺度。有时绮主动问候,他恹恹回应。却在想不到的时刻,手机蓝屏底色上,他乐呵呵告诉她自己偶尔听到一段美妙的音乐,或者周末回家被爸妈的好菜喂成了胖子,她的依赖与日俱增。星期天的下午,跪着擦地板,心里却记挂发去没有回音的短信,手机随身放在口袋,哪怕是在擦地。手机突然响动,迫不及待翻开看,竟是通讯公司提醒充值,恍然的望着那生硬的提示字句,发觉,窗口下的那块地板,已经被她来回擦了N遍,沮丧的想把手机从窗口扔出去。

  抬起头来,看见天空浮云的缥缈弧度,好似瑟瑟嘲笑。

  第三站 南京西路 未至

  巨鹿路。长乐路。绮喜欢这些上海这些安静的路段。或许,选择在这里,才容易问出口心里想知道的答案,可惜,这里不是目的地。他们即将在热闹的南京西路下车,绮心里的倒计时钟声,令她手心出汗。这学期的公开课就快结束,意味着他们原本一周两次共同上课的机会都要失去,而这不咸不淡、不远不近、不温不火的关系,疾走在绮的心里,不得安宁。今天,把Eric约出来,她只是想轻轻问他一声:“可以开始,或者就此结束?”

  她想起那个纤弱的女同学蓉蓉,为Eric做的三明治,带到教室来,大家起哄,问Eric好不好吃,他竟假装皱眉说:“马马虎虎啦。”大家楞了一秒,随即大笑。

  关于Eric,绮开始有些自己都疑惑的焦躁,不踏实的感觉油然而生。必须,得有答案吗……

  意外,常常不那么招人待见,却巧妙地引得欢喜呼之欲出。

  突然,公车上不多的乘客细微骚动,渐强的汽油和焦灼味漂浮——

  “啊呀,天太热,车子不要爆炸哦!”中年阿姨尖着嗓子嚷到。

  “怎么办?”绮有些慌张,拽住Eric的手臂。

  他轻拍她的肩:“别怕,我们肯定没事的。”

  他的眼神令绮安心。绕了个奇妙的弧度,给她心里铺上一张柔软的毛毯。

  多数乘客坐不住,要求停车,司机见局面趋于混乱,只好靠边停车。火光竟从车尾径直串起!呼救声、奔跑的脚步声、司机的劝慰声、路人的惊呼,混乱一片。

  Eric牵着绮的手,飞速走向车门逃生——那个中年妇女慌乱中一个踉跄,撞倒了他们——Eric即时环抱起绮,又去扶中年阿姨——一阵激烈眩晕过后,三个人倒在路边。

  这是一场公车自燃事故。

  警察和消防来的时候,火势已经令公车报废成定局。

  Eric搂着绮坐在在路边的花坛上,接受电视台记者的访问。

  “一开始有烟……烟味,然后一下子火就……就起来了……”

  绮显然还没有从惊惶中恢复,说话时嘴唇略微颤动。Eric搂住她的肩,她有些晃神地看了他一眼。

  记者把话筒伸向Eric。

  “……我和我的女朋友一起坐公车……”他说,泰然自若地面对摄像机。

  请原谅绮,她只听见Eric的口中蹦出这几个字,其他一片空白,她愣愣地望着Eric,她忘了之前她那些细密的计划,一直在想如何表白,并且询问对方心意——这些都被这场事故打乱,却得到一个恰如其分的答案。

  “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他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这场事故的后果是:公车报废。两人轻伤。交通堵塞一小时二十分钟。

  哦,还有还有!晚间新闻报道里,Eric对着全市市民说绮是她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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